文/王錫璋
在少子化的今天,如果母親還在,堪稱愛國模範媽媽,因為她生了八男一女。我以前身分證上的稱呼是「七男」,但排名老六,二十幾個侄兒、侄女都叫我六叔,這是因為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年幼夭折之故。
但一家十口,光靠父親一人工作,家中經濟自然困窘;民國三年出生的母親不識字,也只能在家當一輩子的家庭主婦。現在年輕人,大概無法想像七八十年前,一個媽媽如何帶八個小孩,撫養到他們長大吧?後來四哥任職公路局(今台汽公司的前身),向局裡申報她為模範母親,果然入選了,這是一生劬勞,整天忙於家事,除了買菜,少能外出的母親,唯一留下的殊榮。
因為辛勞,母親身體瘦弱,到中年後,也多病起來,早年家中孫子多,且住於一間老屋,過於吵雜,造成她一度神經衰弱,也有胃疾。 但她倒長壽,活到九十三歲。
我似乎遺傳到母親的身材,從小也瘦瘦的,母親還特別為我留私菜,想把我養胖吧!所以兄姊常說,母親最寵我。
我讀高中後,幾個哥哥分別結婚、離家了,父母親也搬到市郊,房子稍大些。到我讀大學,寒暑假回家,才發現原來人口眾多的家,忽然間寂寥起來了。我回家,也感到母親有子女離巢的孤寂。我就問她:「要不要認識一些字呀?」當時六十幾歲的她,還只認識阿拉伯數字 ,可以打電話而已。
苦於少人作伴聊天的母親自然很高興,她拿出一本四嫂念的佛經給我,要我教她裡面的字。這下可真難倒我了,我自己沒念過,還得要用台語念給她聽,再逐一教她學字。
我勉強拿起那本薄薄的佛經,以不太流順 (或正確)的台語,從第一頁開始教母親念 : 「爐香乍爇,法界蒙薰,諸佛海會悉遙聞,隨處結祥雲,誠意方殷,諸佛現全身……」
當時讀大一的我,其實也不懂經文的意義,只著重認字。如 「爐香」的爐,就是二哥 「爐村」的爐,這樣她就記住「爐」這個字了。當然,「佛 」字出現最多,她也認得了。
大約有兩年暑假的下午,我經常陪母親念佛經,教她認字,這大概是我與母親一生中最有互動的時段。畢業後上班忙碌,沒有暑假了,只能以匯款當孝養費,但母親應該和我一樣,都懷念那段念佛經共處的時光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