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鄧秋妍
媽媽有個大大的肚子,繫上圍裙擀麵食,剛好穩穩抵到桌板。她豐潤的手掌,飛快在麵糰中舞動,一根二尺長粗麵棍,竟像一條聽話小蛇,吐出一塊塊又圓又白的麵皮。不多時,兩層蒸籠包子冒著騰騰熱氣;她慢慢掀開蓋子,像看初生寶寶一樣欣喜。
有天晚上我肚子餓了,跑到靜悄悄的廚房張望,媽媽問:「妳餓啦?」是啊,吃完晚飯時媽媽說等下要搓湯圓的。她迅速拿出糯米糰,揉好圓球、摁出凹洞,纖長指頭捏起芝麻餡球填入再揉;抬起稍亂的頭髮,微笑對我說:「很快就好了!」
媽媽好像沒有什麼不會的,家裡一台縫紉機,摸索著就學會了。後來才參加免費裁縫班,在方眼簽簿子上畫圖版尺寸,還添上一個個可愛敦敦小模特娃娃。然後大門掛上了「家庭裁縫」牌子,媽媽從此偶爾可賺點買菜錢。我常一面做功課一面聽她踩縫紉機踏板韃韃聲,有時睡了還聽到,心中有安然有不捨。剛上班的大姊,有時為不合身的衣服和媽媽拌嘴嫌隙,那時讀小六的我暗暗發誓:「以後一定高高興興地穿上媽媽做的衣服!」
後來媽媽替我做了一條水藍色喇叭褲,趴哩趴哩的讓我一直穿到磨損;一件紅格子大衣卻是大到連小學導師都想叫我脫下來他想試穿,我回家沒有跟任何人說;這件大衣在我國二媽媽往生後,又陪了我好多年。
媽媽就這樣腦溢血走了,給我們「猝死」震撼!桌上晚餐還留有她中午做的菜;紗窗上網縫著她仔細打的補丁—爸看了心痛的說:「我知道是她縫的。」軍餉不多的爸爸養我們五個孩子很吃力,媽媽更加節省。烙餅吃不完再切成長條當菜炒,毛衣小了又拆來加線打大,一件卡其制服可以從二哥穿到老么的我。
幾十年了,鏡子裡盤起頭髮我的長臉讓人彷彿又看到媽媽;送朋友出門時,叮囑:「有空常來玩啊!」想到是媽媽教我的;快速整理客廳,又想起媽媽俐落忙碌的身影。
我不會戴白色康乃馨,因為,媽媽永遠活在我心裡。